会开花的树

照桥心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
她忘记了在食堂没能和齐木同学拼桌吃饭的失落，

她忘记了午休看到高三分班表后烧香还愿的承诺，

她甚至忘记了大脑空白前的一瞬间，自己到底说了什么。

照桥心美的记忆被剪辑成一段循环播放的短片，从齐木楠雄出现在她视野里开始，从他笔直地朝着她走来开始。

这好像一部默片，照桥想。齐木同学明明没有什么表情，他的嘴唇甚至没有任何动作，但背景里灰吕同学被人围着做俯卧撑的样子，燃堂同学高声计划着去吃拉面的声音，她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。

照桥所有的注意都在齐木同学身上。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一下放学后约她见面的具体事宜，她却把这几秒钟无限地拉长了。齐木同学平静的表情，淡淡的语气，疏离而客套的对话，每一帧画面都经过层层渲染与美化，又自动删去了除了他以外的一切人物。

美少女的记忆还忽略了很多平时非常在意的事。她今天的状态有没有完美到能让他哦呼，齐木同学约她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矜持地犹豫了一秒。照桥在等齐木出现的时候，心跳好像快要停止了。但她不太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，毕竟时间是从齐木同学出现在空教室门口的一瞬间，才慢下来的。

他说：“照桥同学，我有些事想告诉你。”

照桥心美的记忆里没有太多自己的情绪，除了这一刻的震惊。是了，一向无悲无喜的齐木同学，脸上的表情破天荒地有些复杂。他好像在烦恼要怎么开口，又好像在隐隐地担心着什么。

短片从这里开始出现了一点混乱。照桥想不起自己当时在想什么，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，就冲口而出说了一句话。在这之后，连齐木同学一瞬间的愣怔都有些模糊了。

然而下一秒，照桥心美所有的感觉都鲜明了起来。她的记忆乱七八糟地拼成了一部电影，几秒钟的混乱后在结尾处戛然而止。

照桥凝固了。

可她沸腾的发顶，她绯红的脸颊通通冒出了雾气。她来不及注意到齐木同学早已瞬间移动从现场消失了，她觉得齐木同学从来没有离开。

齐木同学要是已经走了，怎么他落在她额上的吻，还一直烫得她心口发颤呢？

“楠雄，爸爸回来了！”

“小楠，爸爸给你带了咖啡布丁哦！”

“楠雄——”

“小楠——”

“奇怪，平常楠雄应该早就通过千里眼看到我手上的布丁了吧？”

“就算不在意爸爸什么时候回来，听到咖啡布丁也应该早就用念力控制布丁飞进他房间，或者瞬间移动出来了呀？”

......

齐木楠雄当然听见了。但他还是没有动。

瞬间移动到自己的房间后，齐木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。他背靠着门，放松地坐在地上。

“真是的...真是个笨蛋。”他想。

怎么会有人连问都不问一句，就能那么坚定地说“不管我听到什么，我都不会讨厌齐木君的！”这样直率的话。

明明...明明是个为了完美的美少女形象，任何伪装都可以保持得很好的女生，偏偏遇到自己的时候，哪儿哪儿都是破绽，又处处都袒露着真诚。

“再回想一遍照桥同学呆掉的表情，就立刻去吃咖啡布丁。”齐木想。

然而这个拥有读心术的人没有察觉到，摘掉控制装置可以改变整个地球的自己，不能自已地露出了笑容。

齐木楠雄知道照桥心美第二天会急着来找他，却没想到会这么急。

当他处理完一块滚向小镇的巨石，远处就轰隆隆地传来了另一块巨石的动静。他认出了那是谁，但超能力者还是有些不确定。

照桥同学被神眷顾的运气与人气虽然一直都让她像一个超能力者，可齐木楠雄从来没有见识过她展露出这样惊人的速度。照桥同学看起来是骨碌碌团成一团滚过来的，平时努力维持的优雅全都不见了，她就这样毫无形象地，不顾一起地朝他奔来。

“齐...齐木同学，你是超能力者吗？”

“是。”

昨天匆忙之下在她面前用了超能力，过了一个晚上，她已经察觉到了吧。

“你拥有什么超能力，可以...可以告诉我吗？”照桥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齐木沉默了一瞬，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。看着照桥同学越来越惊讶，越来越犹豫的表情，齐木楠雄终于感到了一丝害怕。

照桥心美，你昨天说过的话，还算不算数？

他想问问她，可这句话终究没有通过意念进入照桥的脑海。

两个人都不再说话。照桥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躲闪，刚刚见面时眼底的光也消失了，只剩下犹豫。

齐木楠雄忽然感到了挫败。

原来超能力者，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。

“齐木同学，你说你会读心，那...那你知不知道，其实我是个...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说你会催眠，那那那...我和才虎同学表明自己心意的时候，你其实听到了我说喜喜喜欢你了，你只是听到了我内心的想法，才假装睡着的是吗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说你会瞬间移动，那次我感冒了，在梦中看到你进了我房间，把我哥哥带走是真的吗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学园祭的时候，观众看到了我们身上并没有穿着的戏服，也是你干的吗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你知道...你知道我说错了最后一句台词，是因为看到了你吗？”

齐木的回答出现了一秒的空当，“我知道。”

“我曾经把你的妹妹栗子小姐当作你，差点向她告白的事，你也知道吗？”

“我知道。那就是我。”

“我我还在鞋柜旁向依舞坦白对你的心意，这样的事，你也知道吗？”

“我知道  。”

当时你说话的时候，我就在你面前的柜子里。齐木想。

“就算你都知道，你也不愿意答复我吗？”

心美的声音越来越轻，越来越低。终于，她把头都埋了下去，不再看他。

这一刻，齐木楠雄甚至想跳跃到昨天的时空，乘着勇气还在的时候，一股脑地向她坦白。

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，看着她慢慢褪去了光环，从发梢到鞋跟，都透露着失望与无奈。

但是下一刻，她又抬起了头，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。

她眼里的水光和声音一起颤抖了起来，“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，我也不会放弃。”

“我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个普通人，可你告诉我你是超能者的那一刻，我却没有太过震惊。你有读心术，那你一定知道的，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完美的被神眷顾的美少女，所以当我意识到喜欢上你的时候，你在我眼里就不是普通人了！”

“你有没有超能力，会不会读心，我在你眼中有没有秘密，这样的事怎么都好，我只知道我喜欢你，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！”

随着照桥心美的告白，她身上的光圈也渐渐地明亮了起来。齐木楠雄需要伸出手遮一遮眼睛，才不至于被她的光芒灼伤。他没有再犹豫，超能者用了昨天的招数，让照桥迅速地安静了下来。

他也终于看到了照桥同学的反应。慌张，不知所措，结结巴巴地想要转移话题般开口问他，“齐齐齐齐齐木同学，那那那还有有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？”

“没有。不过倒是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。”

“是什么？”

“这个世界上最强的超能力者，也喜欢完美的美少女。”